仲春里的小雨淅沥沥地下,村庄里的荔枝花又该唰啦啦地开了。也不管是院子里的一棵,还是屋后的几棵,树冠上都爬满了鹅黄乳白的繁密小米似的碎花。
繁密小米似的荔枝碎花,像晚上的繁星,流落在村庄,流落在庭院。那场温润的春雨洒透之后,如繁星一样的荔枝花便做出了痴心的守望,不皱眉头,不眨眼睛,不打喷嚏。
荔枝花占尽了春光,村庄里所有的花儿都让着她。细细碎碎一簇簇拥挤在枝头,它就是村庄里最受宠爱的女儿。然而,有人看不惯它,连大才子白居易都在埋汰它,劈头盖脸就说:“荔枝非名花,牡丹无甘实。”倒没有看到荔枝坐果后,红红的果子和水灵莹白的果肉,馋人。如此小瞧人,惹得它不高兴了。
荔枝花果真是这么小气的吗?应该不是,仅仅因为它担心着什么。自花序展开后,荔枝树就开始担心了。你看,进了城的人,念叨着它;上了学的人,念叨着它;要盖房子的人,念叨着它;要讨儿媳妇的人,念叨着它;出嫁了的人,念叨着它……那些白天,那些夜晚,荔枝花的心事被搅得烦乱不已。
荔枝花的本领不在于妖娆,它不去跟桃花比妩媚,不跟梨花比水灵,不跟木棉比艳丽,它的优势是繁盛、馨香与气派。它同样装点了姹紫嫣红的春天,用它的馨香与花蜜。它要吸引来嘤嘤嗡嗡的蜜蜂,营造出动感的春天,即便是不睡不眠。那些积液如珠、金黄透亮的荔枝蜜,是它奉献的上好保健佳品。有杨朔在《荔枝蜜》里说的话为证:“甜香里带着股清气,很有点鲜荔枝味儿。”呵呵,想想都醉了。
荔枝花悄无声息地开,却传来一种隐隐约约的声音,让晨雾的露水打湿,变作绵软的乡音,一次次提醒村庄。碎花鹅黄嫩白,散发幽幽花香,似春光里薄薄的阳光泼洒而下,一回回照亮家园。
村庄知道,荔枝花变野了,醒来之后便不肯眠,任性得很。
荔枝花任性起来便没了规矩,只按着自己的性子行事。荔枝花乡土着自己的乡土,单纯着自己的单纯,追逐着自己的追逐,快乐着自己的快乐,犹如熟唱了苏芮的那首《牵手》。
和风变着戏法要耍弄她的腰肢,细雨一味洒落想淹没她的脚踝,荔枝花不理不睬,还在唱着自己的歌谣。
村庄里的酒气夹着粗话,夹着桑麻,白天的荔枝花便不肯眠,想跟酒气比一比香;晚上的蜜蜂已经回窝,燕雀已经归巢,荔枝花依然不肯眠,它要继续琢磨未了的心事。
仲春的夜晚,有一些细小的声音在吵闹,有一些绵软的香气在漫沁,在风中在雨中,一阵一阵透露,荔枝花不肯眠,始终亮着眼睛。